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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冥的话音极轻。
这自言自语好似一片飘零的花瓣,在落地的那刻,卷起无尽落寞。
“人的母性是一种本能,会被激素所影响。但为什么,哪怕雌激素、孕激素、催产素等等激素都在发挥作用,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够得到母爱呢?”宋冥自语着,低声一笑,长睫在风里轻轻颤动:
“……可能有的人,生来就不配被爱吧。”
齐昭海的心,被那笑音牵扯得一紧。像是被人冷不丁地攥住,心房心室都在挤压中变形扭曲,泛起难耐的钝痛。
该是怎样浓重深刻的恨,才能克服激素的作用?克服母性的本能?
齐昭海不忍想象。
但他知道,那一定是种悲哀。铭心刻骨的悲哀。
宋冥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。
然而,齐昭海并没有被给予丝毫探究的时间。
许是嫌前面的车开得太慢,有司机摁响了喇叭。鸣笛声尖利高啸着,匕首般从耳膜上生生划过。
宋冥瞳孔微缩。
下一刻,她像忽然被惊醒了似的。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,如潮水般飞速退去。与此同时,一贯浅淡得没有温度的微笑,重新挂回她嘴角。
转瞬之间,她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心理学教授。
方才的一切,有如幻觉一场。
宋冥侧头看向齐昭海,礼貌却疏离地表示歉意:“不好意思,刚才有些神不守舍,说出了些莫名其妙的话,还望齐队长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齐昭海摇摇头,眉间却有些沉重。
他听得出宋冥的言外之意。那过分客气的口吻,正是在不动声色地与他划清界线。
顿时,齐昭海只觉得内心一阵憋闷:“算了吧,我才没空偷听别人自言自语。这次是局长那个老头子有事要找你,跟我没关系。”
“那打个电话不就行了?”宋冥质疑。
“你以为我不想啊?”齐昭海被她冷淡的语气刺了一下,没好气地皱起眉头:“打了多少个电话了,你一个都没接。学校那边又说你已经下班,我只能把云程大学到你家的路全找了一遍。”
找得筋疲力尽,还只换来一个提防的眼神。
狗都要生气!
宋冥打开手机瞟了一眼,几十个未接来电提示果然窜入显示屏。气势汹汹,不容忽视。
哦,她想起来了。今天她上课前把手机调了静音模式。
结果忘了改回来。
再抬头时,齐昭海早已经把脸撇开了。
他之前显然跑过一段不短的距离,汗珠顺着锋利的下颌线一路下淌。虽然摆着个凶巴巴的臭脸,他眼角却是稍稍下垂的,看起来委屈又埋怨。
活像只被主人冤枉的大型犬——
想讨个安慰,却不懂小宠物狗那些撒娇耍赖的手段,只能别扭地杵在原地。
遇到这种事情,应该怎么办?宋冥有点头疼。
由于从小到大都过分孤僻,在她贫瘠的二十多年人生里,鲜少有过处理这种人际问题的经验。
她的大脑还没想出个解决措施,手已经自己伸出去,在齐队长的短发上揉了一把。
嗯,手感很好。
齐昭海被她的突然袭击惊得都懵了。他退了半步,睁大眼睛看向宋冥,没过多久,就从脖子直接红到了耳朵根:“宋……宋冥,你在干什么?!”
他的问句磕磕巴巴的,舌头活像是打了结,毫无半点身为刑侦队长的威风。
宋冥玩味地笑:“道歉啊。”
她缩回身侧的手指蠢蠢欲动,毫无悔意,甚至还想再揉一次。
“不是……有你这样道歉的吗?!”齐昭海气到炸毛,整张脸上写满了抗拒。回过神后,他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像个不堪受辱的小媳妇似的,护住自己被揉得凌乱的头发。
被顺毛rua头顶这样的方法,太过羞耻。
简直像是——
在安抚一只闹脾气的小狗。
更糟糕的是,他发现刚刚自己的情绪,居然真的有点在她的安抚下由阴转晴。
齐昭海震惊,齐昭海生气。他不是小狗,更不承认自己闹脾气,他不接受这样的道歉!
然而,宋冥却从他的不情愿之余,瞧见了一丝留恋。
这就叫口嫌体正直?
她忍笑抿唇,强行压平险些上扬的嘴角:“不好意思,一时没能管住自己的手。”
齐昭海冷哼一声,勉为其难地原谅她。
“不说这个了。”宋冥顿了顿,问道:“能让你这么急着找我的,应该是很要紧的事情吧?难不成有新案子了?”
齐昭海瞳孔微沉,略一颔首。
从他肃然的神色中可以看出,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案子。甚至,远比刚结束的房仁延碎尸案更为严重。
云程市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不太平了?
宋冥极轻微地叹了口气。
冬天的夕阳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眨眼间,光芒已所剩无几,只有西天一抹血色惨淡的余晖,沉沉地往地面上碾压。
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如果可以的话,宋冥其实并不希望插手这些案件。她固然对研究这些嫌疑人的心理深感兴趣,此举却无异于打破她原本的生活秩序。
她厌恶这种不受控的感觉。若不是房仁延的死,将嫌疑牵扯到她身上,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跟警局的人有多少联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