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7节(1 / 3)
殿内,刘皇帝正拿着适才写画的那页纸,看得真出神。这是一份名单,涵盖了朝廷诸部司的重臣们,还包括一部分地方大吏。
而在这一串名字中,刘皇帝做着各种标记,圈圈划划,其中,最醒目的,毫无疑问,是被单独圈出来的卢多逊。
看着这个名字,刘皇帝那冷漠的眼神中,少有地流露出厌恶的情绪。喦脱入殿,见到刘皇帝这副沉浸的表现,当即低头拜道:“官家,有何事吩咐?”
刘皇帝抬头看向他,只是一道目光,就让喦脱紧张起来了,沉吟了下,吩咐道:“去政事堂通知太子与赵普,明日进行大朝。”
喦脱闻言稍愣,明日既不是初一,又不是十五,大朝做甚?当然,这只是脑中恍过的念头,不敢多问,躬身应道:“是!小的这就去!”
喦脱去后,刘皇帝再度埋头,审阅着那份名单,面上虽然带着少许疑思,但目光十分坚定。原本,刘皇帝还存在着一定看戏的心思,想看看卢多逊究竟能搞出怎样大的阵仗,又有多少人会冒头,多少势力会趁机推波助澜,兴风作浪。
但是,经过这段时间的思量,刘皇帝终于痛下决心,朝廷毕竟不是他的游戏场,他的内心,也有些疲了、累了、烦了。
赵、卢之间,长达十年的争斗,在他看来,也该画上一个句号了。当初,对全国的封疆大吏进行了一次大动作,朝堂的大臣也有一些外放,用以更换血液,但是中枢的人事及权力机构,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。
虽然在过去的二十年,乃是刘皇帝在位的这三十多年中,朝廷中央的人员变动算得上频繁,但以刘皇帝如今的目光看来,还是不够。
至少,在赵普当政的这些年中,是趋于固化的,也到不得不调整的地步了。卢多逊有一点认知是不错的,赵普的相位,并不是真正稳固,刘皇帝的信任也不是毫无保留,随着时间的推移,这种征兆只会越来越明显。
王寅武自白一事,只是一个引子罢了。
大朝会
开宝二十年,夏六月,初八。
晨曦初露,天色尚且朦胧,崇元殿前,东京城内的公卿贵族、文武百官们,正缓慢地通过步廊登上殿台,卸履入殿。
一切秩序井然,气氛严肃而庄重,能够参与大朝会的,都是五品以上官员或者是御史、拾遗、补阙这样的谏臣,对于大部分上层权贵而言,一年之中,也难得起这么早。
朝会制度,依旧朝廷最严肃的制度之一,但是,经过这么多年,实则也仅仅保留着一个形式了,时至如今,也没有什么官员会认为,通过朝会能议出什么实际的东西来。
但是,每逢朝会,必有大事,这也是朝中几乎每个人的共识。那么今日,所谓何事?每个人,心中都难免生出这样一个疑问?
很多人,都不由地把目光投向前列的那些重臣们,想要从他们的反应中窥探出些什么,当然只是做无用功,那一个个,哪一个不是老奸巨猾,城府深厚。
崇元殿内,几排宫灯把殿宇照得透亮,内侍们垂手束手,恭敬地侍奉两侧,百官依品阶次序落座,毕竟不是西京的乾元殿,这样人员齐整的朝会,从未扩大过的崇元殿也显得有些“拥挤”。
人离得近了,这关系似乎也就拉得近了,也更方便说话了,一些矜持的议论声,也就自然地在殿中响起。皇帝未驾临之前,还是有他们讨论、串连的余地。
“这场朝会,来得突然,颇不寻常啊!”处于殿中末尾的几名言官,见这阵势,不由小声议论着。
“是啊!既非逢年过节,也不是什么大典,陛下也有两个月没有大朝,也不知此番是为何事?”
“莫非是河西之事?”
“我看不像,河西之案虽则震惊朝野,但以陛下的处事风格,如今不论是庙堂之上,还是西北地方,早已行动起来,相关部司也早已经遣派干吏前往调查,这等情况下,何必拿到大朝上来讨论……”
“此言有理,昨日傍晚,方才接到通知,看起来,有些仓促啊!”
“连归养既久、不问朝政的荣国公都出来了!”一人望向位次居前的赵匡胤那边,目光中带着少许探究。
“恐怕有大事!”
朝廷总是这般,一有些风吹草动,就难免议论纷纷,蜚短流长。但大部分人,也仅止于此,底下人都揣测诸般,那些手握重权的大臣们,又岂能没有猜测。
而他们,通常耳目更清明,消息更灵通,嗅觉更敏锐,但即便如此,此情此景,眼前也有如蒙上了一层迷雾,难以窥测。
过去,每临大朝,都会提早准备,并且把相关议题整理好,连流程都是固定的。但此番,明显不一样。
议论多了,声音就难免嘈杂,并且越聚越大,这精英齐聚的崇元大殿上,一时之间与东京城内那些茶寮酒肆内的氛围差不多了。
见此情形,端坐臣席首座,正闭目养神的赵普睁开了双眼,环视一圈,重重地咳嗽了两声。咳嗽声短促而有力,穿透力十足,就像具备着特殊的能量,一下子就改变了殿中的氛围,渐渐的,议论声停止了,所有人静气凝神,不敢再多言,静静地等待着刘皇帝的道来。
这一等,就是大概两刻钟,在所难免地引起了一些惊疑,不是这些大臣们耐性不够,只是那种异样的感觉萦绕于他们心头。像这样的正式严肃的场合,刘皇帝是几乎不会让满殿朝臣如此枯等的。
一直到喦脱以其高亢的声音唱道“陛下驾到”,所有人都肃容挺腰,起身迎拜,这一刻,所有人的小心思仿佛都停止了。
刘皇帝是与太子刘旸一道前来的,一身简便的龙袍,在所有人或恭敬、或畏惧的目光中,隆重出场,表情平静如常,看不出丝毫异样,但依旧让人不敢侧目。
太子落后半步,步伐稳健地跟随,只是,神情之间,似乎多了几分凝重。
登上丹墀,落座,接受百官朝拜,刘皇帝稍微扫一圈,目光在赵普、卢多逊这二者身上稍微停留了下,而后大手一挥,免礼平身。
这场朝会,以一种平淡的方式展开,还是议了一些东西,比如抬升治安执法职吏地位,给天下捕吏分级定品。
这是顺势而为的事情,一直以来,大汉都实行的官吏分流制度,官与吏之间,也有一道巨大的鸿沟,天下官吏成千上万,但属于朝廷正授的官员,却是少数,并且这个比例,正在不断变大。
以一县为例,真正有官身的,只有县令、县城、县尉、主簿,至于其他,全都属于不入流的杂吏。然而,真正做事的,恰恰是这些吏,而吏也是整个大汉管理体系中最庞大,也基础的一个群体。
关于提升“吏”的地位与待遇,朝廷中也争论了许多年了,但始终没有一个结果,支持的人不少,但反对的人更多。
大部分人,站在阶级的立场看问题,坚决反对官吏合流,要维护官的体面与地位,还有一些人,则是考虑到财政的问题,这一提升,便是全方位的,倘若通过,朝廷每年在养吏一方面,又将增加一笔巨大的支出。
而此番对捕吏的地位的提升决议,也算是正式开了一道口子,也是多方因素促成的。毕竟,捕吏衙差也属于国家的暴力机构,为维护治安、打击罪恶的主要力量,该值得重视。
过去,又不少军队军官,在退役之后,都安排进地方的治安系统中,也就造成了一种情况,在军中有军官头衔,转任地方后,却成为了不入流的角色,哪怕他们的职责、权力实则都不小,这种差距,让很多人都不适应,怨言颇多,已经上达天听。
另一方面,考虑到河西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