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结局 故人归(17 / 20)
成王败寇,秦皇败走,最后半途被敌歼灭。世上只有大凉皇帝,不会再有明齐皇帝和秦国皇帝了。
历史只会记得胜利者,亡国奴固然悲哀,可如果旧的君主暴政苛待,新的君王却对百姓仁德宽厚,那么民心终于还是会倒下宽厚的一方。
百姓不是傻子,自古以来就有投桃报李之说。明君在哪里都会得人拥护。
大凉的将士要归乡了。
打了胜仗回国,总归是一件荣耀的事情。那些家户里有人蔘军且还活着的人家,自然面上有光。便是马革裹尸,虽然痛惜,却也自豪。
陇邺城里的百姓几乎是奔走雀跃,等待着胜利的大军归来。
与民间热闹相比,宫中却是冷清清的。
罗潭坐在院子里,秋日里难得出的这般热烈的太阳,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。院子里铺了一地的书,惊蛰和谷雨正在晒书。
罗潭瞧着,便笑了一声,道:「从前在小春城的时候,她总是把这些书拿出来晒。我倒是觉得,书又不会坏掉,有什么可晒的,偏还那般讲究。没想到如今,倒是我主动替她做起这些事情来。」
她的身边站着的青衫男子并不说话。
裴琅在一夜之间,似乎苍老了许多。他沉默的做事,没了沈妙的吩咐,他不能看摺子。每日就是看看书,什么都不能做。这样徒劳的日子似乎令他很痛苦。
宫中见不到一点儿欢喜的氛围。
陶姑姑抱着两个孩子走了出来,罗潭连忙站起身,接过一个。
「小少爷们都很康健,」陶姑姑笑道:「奶娘说夜里也很乖,都不曾吵闹。」
罗潭的脸上也有了些笑容,道:「这般乖巧,倒是随了娘亲的性子。」说话声戛然而止。
裴琅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,眸光微微一黯。
「哪个是哥哥,哪个是弟弟,我真是一点儿也分不清楚。」罗潭岔开话头:「生的一模一样,现在就如此,以后可怎么办呀?」
陶姑姑笑道:「不碍事的,日后可以换着衣服打扮来分,况且孩子长大了,脾性都是不一样的,自然能分得清楚。」
「不过要怎么称呼呢?」罗潭苦恼:「哪个是哥哥,哪个是弟弟,小表妹连名字都没来的及给他们取……」她蹲了一顿,随即懊恼的笑了笑:「我总说不提起,可总是提起,罢了。」
陶姑姑见状,想要劝慰几句,却见谷雨和惊蛰从外面匆匆进来,谷雨道:「亲王回来了!」
「什么?」裴琅和罗潭都是一怔。按照大凉军队的脚程,应当还有月余才回京的。
「亲王单独先带了人马赶回来了。」谷雨低声道:「可是夫人…。」
顿了顿,裴琅才轻声道:「过去看看吧。」
谢景行大踏步的往宫里走。短短一年时间,足以改变太多事情,永乐帝和显德皇后双双离世,诺大的宫殿似乎也变冷清了许多。
邓公公笑道:「殿下先去看两位小少爷吧,陶姑姑和罗姑娘正与他们玩儿呢。」
谢景行眉头一皱:「沈妙呢?」
话音未落,就看见自大厅后面绕过屏风,罗潭和陶姑姑手里抱着孩子走过来,裴琅跟在身后。
襁褓中的婴儿大约方才睡醒,很是活泼的挥舞着小手,胖乎乎的小手在日头下,分外可爱。
谢景行的脚步一顿。
「沈妙呢?」他缓缓开口。
裴琅上前一步,轻声道:「你去看看她吧。」
……
高湛捋一捋全白的鬍子,摇头道:「老夫已经竭力保了她的性命,这具身子本身已经油尽灯枯,不过她有强烈的求生意志,或许有不甘的事情,不肯松下最后一口气。凭着那最后一口气,老夫用金针封住她的穴道,救了她一条命,但是也仅仅只是救了他一条命而已。」
「祖父,这是什么意思?」高阳问。他离家多年,当初自走上仕途开始,同高家的理念背道而驰,被逐出家门,已经多年未与高家有往来。这一声「祖父」,唤的竟让高湛身子微微一颤。
「意思就是,她或许会永远的沉睡下去,虽然有呼吸,有脉搏,但永远不会醒来,永远无法睁开眼。或许醒来了,但是,」他看向高阳:「就如同你医治的叶家少爷一样,醒来之后,会是什么样子,无人可知。」
也就是说,沈妙醒来之后,也许会变得和叶鸿光一样痴傻。不过更多的可能,她只会像这样一年又一年,沉睡下去,最后老死也不会睁开眼看谢景行一眼。
「那不就是…。」季羽书把「活死人」三个字咽了下去。可是便是他不说出来,周围的人也懂高湛话中之意。
「这样的话,」高湛问谢景行:「殿下,你还愿等吗?」
「多久都无妨。」谢景行道:「她履行了她的承诺,等到我归来,我等她一辈子又如何?她的命是我的,没过我的允许,阎王也不能拿走。」说话的时候,他眉眼冷厉,竟有永乐帝的冰寒,却仍旧带了属于他自己的狂肆,偏教什么都不放在眼中。
众人默然。
沈妙闭着眼睛,听不到这些声音,她彷佛睡得十分安稳,罗潭道:「出去吧,让她歇息一些日子也好,这么一年来,她都未曾好好休息过。」
……
谢景行待那一双婴儿极好。
周围跟了他多年的手下和好友,见了他耐心的模样险些惊掉了下巴。都说年轻的父亲虽然当父亲的时候很欢喜,但因为天生的粗枝大叶和不心细,总会抗拒带孩子。
而谢景行这种性子,又怎么都和「温柔耐心」沾不上边。
但他的确是出乎众人的意料,每日都花时间和两个孩子呆在一处。亲自把屎把尿也不嫌弃,还挑剔奶娘,一个大男人事无巨细都要过问。两个孩子如今只有乳名,都是谢景行取的,一个叫「初一」,一个叫「十五」。
众人都嫌这乳名取得太过随意,偏谢景行振振有词:「初一十五的月亮最圆,再说,我自己的儿子,叫什么名字管你们屁事,滚。」
众人隻好滚了。
可什么都能不管,取名字不管,他照顾婴儿不管,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。
永乐帝的传位诏书举朝皆知,如今天下太平,谢景行也要登基。登基顺其自然,那立后呢?
立谁?
沈妙如今还躺着,或许一辈子都不能醒来,或许醒来后是痴儿。历代王朝可没有这样的皇后做先例。
似乎也不太可能。未来的日子太过漫长,而人心易边,谢景行可以说如今对沈妙忠贞不二,可日后谁能说得清?
罗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不甘,沈家军是跟着大凉的军队一起回来的,如今还未到陇邺。因此也不晓得沈妙的事情。罗潭作为沈妙唯一的亲人,不愿意见着沈妙受委屈。更不甘心沈妙付出了一切,却什么都没得到。
她不好责骂谢景行,因为谢景行本身也没犯什么错,便将这一年来沈妙的辛苦都和盘托出。说沈妙挺着大肚子替他守着陇邺,守着皇宫,守着大凉皇室的尊严。多少次千钧一髮的时候,明明很危险,但沈妙也都扛下来了。她本来不必如此的。
谢景行沉默的听完罗潭的话,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会儿,道:「所以?」
罗潭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,便道:「所以,你心里知道就罢了。」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,堵得慌,涩得慌,却又不知道怎么纾解。跑着跑着,却是撞到了一个人身上,抬眼一看,正是高阳。
高阳奇怪,问她怎么了。罗潭狠狠瞪他一眼,自己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