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(1 / 1)
风声翕动,烛火扑朔,她触来的一瞬,恰逢案上短烛燃尽熄灭。
最后一滴烛泪融化在灯台,周遭骤然陷入黑暗。
沈林阖了阖眼。
“殿下都知道了。”
一片昏暗中,他轻叹,而后揽过她的腰,将她拥入怀中。
他的动作尚且生疏,小心翼翼将她环在臂弯,温柔又轻盈。
像是捧着一场沧山的雨。
他垂了垂头,轻轻说:“不疼的。”
洛久瑶伸出手,双手穿过他的衣袖,环抱住他。
她的垂首埋在他胸前,耳畔是他起落不休的心跳声,好像那个春雨初歇的夜,她也是这样环着他清瘦的身躯,抱紧他,眼泪打湿了他的心口。
良久, 沈林垂头,在黑暗中轻轻擦拭她濡湿的脸颊。
“殿下,不要哭。”
他借着月光看清她仍在流的泪水, 轻声说,“三年前的事与殿下全然无关。”
洛久瑶抿着唇摇头。
言语太苍白,她只能一遍遍重复。
“是我的错。”
虽身在此地许久,她对自己的姓氏与身份并没有多少归属。
可不管是那个皇城角落里无足轻重的九殿下, 亦或是立在王座后的摄政之人,都是因这身血脉造就。
她曾因这身血脉得到生,得到死,也同样得到生来便如影随形的罪孽。
她无法割肉剔骨,她的身上流淌着这样的血,一生都难以洗去,躯壳便要被烙上这样的名。
屋室安静,洛久瑶松了松力,想要退却。
可环在她身侧的手臂却微微用力,将她抱得更紧了些。
耳畔轻震, 和着沈林起伏的心跳,她再次听到他的声音。
“殿下从来没有负于臣。”
沈林的动作坚决, 不容她退却半分, 可他的嗓音却很轻,“殿下不是任何人, 不需要为任何人承担什么……而自遇到阿瑶,我所得到的, 远远比失去要多。”
“倒是如今, 是我在惹阿瑶流泪了。”
洛久瑶心头一酸,转瞬的功夫, 眼眶里又滚出两颗泪来。
“沈林。”
她嗓音微颤,张张口,却只能唤出一声他的名。
沈林捧着她的脸轻声哄:“该早些告诉阿瑶的,是我总想着眼下时机未到……若是我亲口说,阿瑶不会思虑良久,也不会流这样多的眼泪。”
洛久瑶却枕着他臂弯,又摇了摇头。
眼泪一颗颗落,沈林看着她眼中闪动的水光,问:“那阿瑶想听我说什么呢?”
洛久瑶仰起脸,看着他不说话。
许久,沈林终于叹息。
“是我,我有私心,不想你同秦征结亲。”
洛久瑶终于眨了眨眼。
她的眼眶还红着,却弯着眼睛笑出来。
沈林曲指轻点她小巧的鼻梁。
“沈林,我也有私心。”
她攀着他的手臂坐直身体,终于能将字连成句,“我今日本便是要来找你,这些时日我见不到你,却一直都想亲口告诉你,我不想与秦征结亲。”
沈林手臂微顿,心间好似忽而松了口气,又听洛久瑶道:“还有三年前的毒……我定会尽力为你找到好起来的办法。”
“既是这样,我会助你解决此事。”
沈林眸色微深,轻抖了抖睫羽,“至于旁的……阿瑶不必挂心,我如今这般也很好。”
三年前的毒几乎烧穿他的心肺,沈家在明不能忤逆洛淮的意思,但暗地里也为他遍访名医,更自元陵请来周先生,可这样多的年岁捱过来,除却以药压制,并无他法。
“你说过要亲口对我说的。”
洛久瑶却不答应,她还想同他说些什么,窗外隐约闪烁起光亮。
洛久瑶这才发现,他们已在黑暗中坐了许久。
光亮愈发靠近,不一会儿,沈无忧手持灯烛,轻叩门扉。
“公子。”
屋室重新亮起来,沈无忧退后些,禀道:“公子,是宫里的消息,大公子命我来告知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,他的目光偏了偏,落在洛久瑶的身上。
洛久瑶点点头,示意他说下去。
沈无忧继续道:“姑娘,棠西宫的那位容妃娘娘身中剧毒,似是危在旦夕。”
洛久瑶皱眉,正欲起身,手腕却被旁侧的沈林按住了。
她回首,对上他沉静的一双眼。
沈林对她摇摇头,看向沈无忧:“我们已知道了,去备车罢,一会儿送你们姑娘回宫。”
洛久瑶重新坐下,思绪也已恢复平静。
“你觉得有蹊跷?”
沈林点头:“臣只是觉得,一切都有些巧。”
洛久瑶沉吟一瞬,也轻轻点头:“但无论如何,我总是要回去见一见她的。”
上次见容妃时她有些话未能说完,而这么多年过去,她也的确有件事想要问她。
沈林站起身,与她一同走出去:“臣备了马车,会有人妥帖送殿下回宫。”
他送她到客居外,送她穿过庭院中的回廊,送她出沈府,又送她到马车旁。
送别的路太短,从宫墙内走到他身边的路却太长。
最终,他抬起手,轻声对她说:“殿下,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,不管是什么,臣都会站在殿下身边,会牢牢地托住殿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