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7章(1 / 1)
贵妃直视着他:“贾太师,众人尊称你一声太师,是念你德高望重,有辅政之能。你若是行差踏错,这可就不仅仅是前朝之事了。所谓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。你觉得,此事本宫是管得,还是管不得?”
“你以为你能阻我?”贾太师声音里透着狠厉,丧侄之痛,污蔑之苦,都被腹中熊熊的烈火烧成了欲望之山,他看着眼前两人,恨不得喷出火来将他们烧成灰,将天烧出一个窟窿来。
“太师三思啊,陛下心怀仁善,你若及时醒悟,俯首称臣,也还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。需记住,蛮横抢来的东西,赢个臭名昭著,也不会有安生日子的……”
皇帝从贵妃裙后探出一双眼睛来,不住地点头附和道:“是……是啊贾太师……你思量好了再动手也不迟,朕等得……”
“我同你还有什么好说……”
贾太师怒在心头,一伸手,正欲掐在皇帝的脖子上,谁料贵妃凑上前来,正正好完全挡住了皇帝。
“贾太师,三,思,啊……”
她一字一顿地轻声说着,神色里却未见一丝一毫的恐惧。贾太师的怒她不怕,他的恨也不怕,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,纵然他党羽成群,今日之事,只能是他落败,也只会是他落败。
因为,只要是人,便都有软肋。贾太师最大的软肋,并不是什么周家子侄,什么大理寺正。
她的手不经意落在腹部,那恰到好处的垂首,带着餍足的自信,仿佛是在传递一个秘密,一个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,罪恶的秘密。
像是一道雷極横空劈下,劈开了一场长久的缄默。皇帝的唯唯诺诺,贵妃的泰然自若,以及贾太师的面若灰土,都在这一刻相互胶着。
没有人知道罪恶的人心里都在思量着什么,也没有人知道短短一瞬究竟可以被拉到多长,正如不知道久旱的夏天,会在下一瞬,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甘霖。
在一众朋党的殷殷期盼下,在局外人的隔岸观火中,贾太师身子一僵,恍若魔障侵心,抽干浑身力气,一下子半跪在龙椅之下的玉阶前。
那背影摇摇晃晃半天,最终还是仰面栽倒下去,没有一声言语,径直砸在了大殿之上。鲜血自后脑缓缓流出,像两条终于得见天日的长龙,在御前,在众人面前,一路奔腾,欢快地蜿蜒而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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妖孽伏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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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落寒坐了下来,将一张信笺放在江令桥面前。
“吕襄,十四年前科举中榜,二榜第七名,时授司虞员外郎一职,历经两年才擢升虞部郎中,如今十二年已过,仍位居原职,再无右迁。”
江令桥看着那笺纸墨字,眉峰不由地敛聚:“这说不通,吕襄此人广受百姓赞誉,显然是有功之臣,不应该这么多年还裹步不前。纵使是无功,但只要勤勉无过,也该熬出头了,怎么会一直埋没于此?”
容悦想了想:“要么是自己不愿,要么,就是他人不肯。”
“或许多半是有人阻拦。”冯落寒开口道,“吕襄既出身科举,不应该满足于一个小小的虞部郎中,他有才干,有抱负,同乡邻之间和睦融洽。虞部是个肥差,他却一向廉正,两袖清风,想来是个嫉恶之人。这样的性子,乃当朝所需,但并非权臣所爱。一来二去,难免开罪于人。”
她说完,递上了第二张笺纸。
江令桥接过来,却没看一会儿,转而递给了对面的容悦。
“吕襄,时年三十有二,未婚未娶,无妻无妾……”
他读着读着,突然顿了一下,而后指着其上的字道:“这般细致的事也是要写进来的吗?”
冯落寒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:“右护法刺杀并非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事,需得事无巨细才好,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容悦看了看手中纸笺,又看了看正对上目光来的江令桥,意味深长地点点头:“确实……”
江令桥则眼尾上挑,眯起眸子,满脸警告的意味。
他佯作没有看见,将纸摊于眼前继续读了几句,读罢还有些忍俊不禁——
“这吕大人同邻里之间的关系倒是不错,眼见嫁娶之事没有着落,竟惊动了八十岁的朱阿婆亲自替他张罗。这朱阿婆早年间便是以说媒为营生,这番重出江湖,尽心竭力说了一年的媒,最后竟也败下阵来,咳咳喘喘还生了场小病,直接回家卧床养病了。”
算是奇事一桩,江令桥抱肘思忖道:“这位虞部郎中莫不是脸上生疮流脓,头上疤瘌密布?不然怎么这么多年,为何一门亲事也说不上?”
没错,定是面如夜叉,青面獠牙,吓得十里八乡夜不能寐的程度,否则轻易修不得如此高的造诣。
然而,当江令桥和容悦肩抵着肩立于一个面摊前,看到桌前专心致志捧着碗嗦面的吕襄,疑惑更深了——
那确实是一个而立有余的男子,虽然并非貌若潘安,但也确实不至于面目狰狞到足以骇退所有亲事的地步。是个普普通通人的长相,其面色黧黑,扶着筷子的手并不白皙,只是与阳春白雪似的面相衬,更显得白中黑了。
熙熙攘攘的行人打街过,他湮没在其中,颇像个不扎眼的黎民百姓,只是举手投足间,还残余着十年寒窗的几分书卷气,叫人能一眼认出这位两袖清风的朝廷大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