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宿淮双不再有动作。他静默地浮于天际,双翼如同沉黑的山峦。
丝线已经彻底缠绕上他的身体,被无数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,慢慢绷紧。江明衍似乎已经预想到了他被割成千万块的模样,眉眼弯弯地抬手,将淬阴从地面召回手中。
“永别了。”他道,“宿……”
背后响起长剑出鞘的铮鸣之声。剑气清寒彻骨,如带斩霜拂雪之势,刃尖带着千万缕澄明的银光,狠狠掼入了江明衍的胸膛!
他的宣告戛然而止,慢慢睁大了眼睛。
在他背后,江泫紧紧攥着衔云的剑柄,又将灵剑向内扎了几寸。
“我真应该……在回来的第一天,就进栖鸣泽杀了你。”
他用破损过度、难以辨识的声音道。
江明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。他的所有傲骨、疯癫、深入骨髓的执念,一切一切的苦心算计与谋划,在这一剑之下通通灰飞烟灭,表情空白僵硬得像是死物一般。
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胸口爆发,比他身上的任何一处伤口都要来得难以忍受。他艰难地吸进一口气,眼前骤然模糊起来,然而身躯被锁链捆着,他连回头看一眼江泫都做不到。
眼泪豁地砸上衔云鲜血淋漓的剑尖。江明衍没有动,没有挣扎,哽咽着道:“……好疼……”
——原来这么疼啊。哥哥。
江泫没有说话。江明衍看不见他的脸,伸手攥住衔云的剑柄。
他察觉到一股蛮横的灵力在体内暴冲,绞断他的灵脉、扎穿他的灵台,剧烈的疼痛冲刷之下,江明衍的眼前有些发黑。
他意识到一件事。这次和以往都不同,江泫是真的想杀了他。
死亡的阴翳缠绕上来,泪水冲淡了他面上凝固的血痕。江明衍忽然很想再看江泫一眼,挣扎着转过身体,在狭窄的视野之中,看见一片烟青色的、沾着血色的衣摆。
不是白色的。
他怔了怔,忽然不动了,问出了那个在他心中藏了很久的问题。
“我是……你的什么?”
江泫道:“错误。”
衔云抽出,锁链断裂,江明衍的本命剑断裂成数截断片,随着主人的身躯一道,坠入赤后埋骨万人的黑灰之中。
与此同时,系统尖锐的警示声在江泫脑海之中疯狂闪动——
【快!快!赶紧把他推回神境里头!九州不能有神,绝不能让他再用这个形态出来!】
【丝线马上就完全崩紧了!他会被割得你拼都拼不起来的!】
江泫迅速抬头,视线扫过垂下来的丝线,头皮一麻,脑海之中竟一时闪过三灵观中的那场火。
太多了,并且还在源源不断地下来。捆在宿淮双身体上头的丝线已经开始拉紧,其中一条明晃晃地勒住他的脖颈,割出一道细细的血线。他已经走不了了,也没有要走的意思,仰头看着江泫,眼神有点踌躇、有些躲闪、有些小心翼翼。
也许他也明白,他不该这样盯着江泫看。可一旦想起接下来不剩多少时间、此后又是漫长的分别,他就总想再多看几眼,双目痴痴的,藏着难以挥却的眷恋。
他的眼睛会说话。即使唇角紧抿,心思也已密密地写在眼中,遮藏掩饰聊胜于无。
江泫与他对视,眼底眸光闪动,握着衔云的右手一紧,剑身上银光又盛了几分。
察觉到他的打算,系统猛地拔高了声音:【你想砍线?那是天罚,你怎么可能砍得断?若你不想救就走,不要被波及!他不会真正死去,来日总有一天能——】
江泫的灵识海中地动山摇。
“为什么不行?!”他平生头一次用如此激烈的情绪高声道,“我说我能做,那我就一定能!衔云——!”
灵剑脱手,化作一道银芒暴射出去。江泫体内灵流疯转,连带着身形一起,化为一颗澄净的飞星,带着满心锐不可折的杀气,倏然撕裂昏黑一片的天幕。
天道投下的丝线坚硬无比,每每相接,铿鸣之声如雷贯耳。系统都快疯了,用尽浑身解数为他规划路线,随着第一根细丝被锋利到极致的剑芒折断,很快便有第二根、第三根、第十根。数不清过了多久,宿淮双一边的羽翼微微一抖,从细密的丝线之中挣脱出来,数只骇人无比的眼睛迅速合上,为江泫挥开身后如影随形的细丝。
半刻钟之后,神力同衔云一道,斩断了另一边的束缚。双翼重获自由,一张一合之间,风云变色。
江泫呼出一口气,心脏狂跳,眼前也有些重影。
这一次的灵力损耗大得吓人,灵脉爆张、灵力疯走,江泫甚至以为,这会是他此生最后一次使用灵力了。但他没有停手,在系统的指引下砍断了最后一根悬在宿淮双头顶的细丝。
【无知小儿!无知小儿!从未听过什么徒手砍天罚的!】
砍完最后一根,他也走不动了。微弱的灵芒缠绕周身,很快便要消散。下方的宿淮双视线一直紧紧追着他,见他停下,在空中虚行数步,有些紧张地向他张开双手。
最后一点灵力,江泫用来扑进宿淮双怀里。他又太多话想说、却说不出口,接触到那个坚实怀抱的一瞬间,他猛地抬头,发疯似地吻上宿淮双的唇。
他们在漫天垂落的细丝、翻卷的云流之中拥吻,衣袍与长发被长风搅动。宿淮双整个人都僵住了,双翼在背后局促地扑动,手不知该放哪、眼睛也不知道该落哪,傻愣愣地任由江泫撬开他的牙关,交合的气息愈发绵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