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5章(1 / 1)
&esp;&esp;一人一妖对视良久,阴暗潮湿的牢房,唯有叮咚水流。
&esp;&esp;偶听耳边闷钝之声,假北棠缓缓回首,见薛谭趴在牢房上,手指扣着木柱,嘴角的口水一滴一滴汇在衣袖褶皱间。
&esp;&esp;薛谭痴道:“娘子……”
&esp;&esp;“娘子?”
&esp;&esp;假北棠转身,斐守岁的术法一散,她凑上前,笑眯眯地冲着薛谭挥挥手,便在众人注视下开了那间牢房的门。
&esp;&esp;一进牢房,薛谭就朝着假北棠扑去。
&esp;&esp;假北棠早料到如此,侧身躲过,用力狠狠地在薛谭脸上踹了一脚。
&esp;&esp;薛谭被踹,翻倒在地,捂着脸颊喊疼。
&esp;&esp;听那三十有余的男子呜咽哭道:“娘亲啊,娘亲啊,我娘子打我,她打我!”
&esp;&esp;“哼。”
&esp;&esp;假北棠冷哼一声,又用发钗锁好门,这才回了斐守岁的话,“道长所说可有把握?这种不是生就是死的买卖,还请道长告知我利害得失。”
&esp;&esp;斐守岁能有什么把握,他略去一瞬,笑道:“谁说只有一位千年的妖?”
&esp;&esp;“妖”字煞尾。
&esp;&esp;本就湿冷的监牢忽得灌入了一阵寒风,吹得人下意识要去拽紧衣袖。
&esp;&esp;假北棠默默将手挪到后头。
&esp;&esp;斐守岁见了,笑一句:“我要是不打算与姑娘商议,早就取了姑娘的性命。”
&esp;&esp;“道长说此话倒是与‘妖邪’二字对得上。不过我虽不是修行之人,但多少能辨别出是非好坏,我在道长身上看不出什么怨念邪祟。”
&esp;&esp;看不出吗……
&esp;&esp;斐守岁眼色舒缓不少,他抽出腰间纸扇,开扇一挥,周遭寒意退去七分。
&esp;&esp;老妖怪道:“有修为的妖大多数都会隐藏身形,只是没有怨念,姑娘能保证此生擦肩而过的是人是鬼?”
&esp;&esp;“呵,是人是鬼并不重要,我想知道的是道长为何要与花越青为敌。为妖性格大多孤僻,不肯成群结队,而道长您……”
&esp;&esp;眼神落到后头的江千念身上,见着一个比腰稍稍高些的陆观道。
&esp;&esp;小孩正贼头贼脑地看着她。
&esp;&esp;“道长不光有两个好友,还带着一个孩子,我是不信什么得道高僧返老还童的。”
&esp;&esp;斐守岁也用余光扫过陆观道。
&esp;&esp;小孩见斐守岁看他,眼中一下子有了光亮,但又不好意思地扭头撇开注意。
&esp;&esp;老妖怪轻笑。
&esp;&esp;“结伴同行,为得不落寂寞。”
&esp;&esp;折好纸扇。
&esp;&esp;斐守岁背手悄悄拿出腰间画笔。
&esp;&esp;笔端的墨水一点点落在地上,顺着石板地缝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假北棠身后。
&esp;&esp;墨水如鬼魅攀上脊背,假北棠毫无察觉,直到那凉飕飕的水渍触摸到肌肤,女儿家才打一个激灵。
&esp;&esp;惊呼一声,却早被定住,这次可没有谢义山的手下留情。
&esp;&esp;“道长这是做甚?”
&esp;&esp;墨水的触感温顺,但透进心里就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老干尸,阴森之气浸入骨髓。活人最忌讳死气,假北棠想挣扎,无可奈何,只能看着斐守岁一步步向她走来。
&esp;&esp;老妖怪表情不变,至多是带了些许的让人摸不透的戏谑。
&esp;&esp;他掐诀说:“结刍为狗,借魂落灵,随我化形。”
&esp;&esp;墨水得令,一半脱离,幻成一个高大身形的女子。
&esp;&esp;女子戴珠宝发冠,赤红新娘喜服,头呈一倾斜,她的双手从后背围住假北棠。手掌宽大,细细看能见着指尖伤痕。
&esp;&esp;谢家伯茶一愣,传音给斐守岁:“亓官家二姑娘?!”
&esp;&esp;“是。”
&esp;&esp;每一个被斐守岁点魂度化的,斐守岁都能拟其形态,幻为己用。
&esp;&esp;老妖怪眉头微皱,女子得令将身体向下压。
&esp;&esp;假北棠还在惊恐之中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颅被迫嵌入墨水女子体内,她两眼昏黑,紧接着她一生的悲欢离合如皮影戏,一张又一张地传入斐守岁的心识。
&esp;&esp;心识一片寂静汪洋,有槐树落水垂根。
&esp;&esp;暖风拂面,打落三两叶片,叶子点起卷卷涟漪,微波不止。
&esp;&esp;斐守岁的意识坐在槐树下,他一袭青衣,眉间红痣不减,灰白的眸子配散落的墨发,是一副挂在房间舍不得摘下的画。
&esp;&esp;见空中拉开帷幕。
&esp;&esp;斐守岁仰首,懒懒地瞥一眼,第一场戏是双生姊妹在一片血海中无家可归。
&esp;&esp;老妖怪百无聊赖地想翻篇,模糊的记忆里,他看到假北棠的脸不似现在那般。
&esp;&esp;甚至是完全不同的面貌,没有一处相似。
&esp;&esp;一眼便猜到了缘由,斐守岁叹道:“花越青如此对你与你阿姊,你还想着为他卖命?”
&esp;&esp;声音落在远处。
&esp;&esp;站在海水上不能动弹的假北棠不解,偏了偏头:“道长捉我来此只是为了说这个?阿姊与我的面貌本就和北棠娘子一样。”
&esp;&esp;“……是吗。”
&esp;&esp;斐守岁笑着把帷幕一旋,那一幕可怜落魄的双生子戏,印入假北棠眼中。
&esp;&esp;“我的幻术不会有假,不过信与不信是你的事。”
&esp;&esp;女儿家哑了声嗓。
&esp;&esp;“想是花越青动了手脚,”斐守岁叹气道,“我本想使些手段找出你的短板,没想到有这一出。”
&esp;&esp;老妖怪站起身,本着长袍,迈开腿时才见他赤脚戴玉环。
&esp;&esp;那环斐守岁自己也说不清,似乎是有心识时起就存在了,取不掉也藏不住。
&esp;&esp;一步踏入水中。
&esp;&esp;水是刺骨的冷,皙白的脚掌埋入细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