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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下。
又过了几秒钟,我听见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跑来,然后有人抓起了我头发,巴掌按在我破了壳的西瓜脑袋上,把我晃来晃去,又有人狠狠地抽我的巴掌,钝痛变成了火辣辣的疼,像是在辣椒田里爆玉米花,我被打得皮开肉绽,身上没一块儿好皮肉。
他们连续地用拳头揍我,用臭皮鞋踢我的小肚子,踹我的蛋蛋。我遍体鳞伤,身上疼痛至极,却什么也做不了,连胳膊都举不起来。我那张惹人爱的俊脸上,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电灯泡,青青紫紫地悬挂着,视线又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缝。
过了不知多久,四爷已经缓过神了,他站起身来,好大的怒气,接着便用长满了毛的胖拳头狠狠地揍我,没完没了。我的内脏、肋骨早已经破了壤,从我的嘴里哗啦啦地吐出来。我哇哇大吐,吐出来很多粘稠的、滑溜溜的东西,真让人害怕,我觉得我要死了。
等到我只剩一副血肉模糊的皮囊的时候,他们终于停手了,每个人都气喘吁吁,风扇一样地呼呼着喘。后来,他们歇够了,开始了用刑后的处理工作。一个人架着我的咯吱窝,一个人拎着我的脚脖子,我猜是马黄和小梁,把我提溜着走下楼梯,穿过台球桌上大汗淋漓的两具肉体,穿过俗不可耐的电子舞曲,又拖着我下了楼梯,带到了个臭烘烘的冷地方。
我被锁在了地下室的某个房间,被固定在一张歪脚的椅子上。我嗷嗷地叫着,肺里破了洞,一呼一吸都要了命。
我说:“马黄,马黄,我的好兄弟,你放了我吧。”
发出的声音却是,哇哇,哇哇,哇哇呜呜哇,哇呜哇哇呜。
他们结结实实地把我捆在椅子上,手背在后头,脚绑到一块儿。按照惯例,眼睛上要贴上胶布,嘴巴也要堵上。但是我的眼球已经破了,鼻子也歪到了一边,模样很是瘆人。小梁看我的时候,一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害怕。所以他们互相看了看,就去把门用铁链锁上啦,留我一个人在这阴森森的破地方。
我真是疼极了,朋友们,浑身上下一动就疼。常有人说,什么痛都比不上心痛哇,这些人真该替我挨打才好,被臭拳头狠狠地教训一顿,让他们长长记性,再说不出这些屁话来。
又是疼痛,又是疲惫,我时不时地陷入昏睡里,又被疼痛折磨着醒来,每次超不过两分钟,可悲地反反复复,受着这现实的折磨。这时我后悔起来,干嘛非要替君君报这个仇。这个年头,古道热肠,可决不是一个好词儿。无论是蒙受冤枉,还是无辜判罪,那跟我都没有关系哇,我何苦替他们着急、为他们分忧。说到底的,君君坐不坐牢、四爷死不死的,跟我有什么关系!?我发誓在这之后,如果娇媚的阳光还能温暖地洒在我的身上,我就彻彻底底地只为自己而活,绝不想着帮助别人、主持公道这样的傻事!
那些阴暗的自私的想法爬到了我的身上,顺着我的血液游呀游,成了甜美的良药。我如果不想着恨这恨那,便一刻也不能从尖锐的疼痛中解脱。我先恨了君君,恨他是个没用的东西,还撒谎骗我!又恨四爷,他什么都有了,嫉妒得我牙痒痒,干嘛还老想着害人,贪婪个不够!最后再恨杨坤,杨坤,他最不是个东西,我当我们是同盟,是一伙儿的,他却骗我,在背后给我闷棍子!
等到没的恨了,我就又不得不面对惨淡的现实。被关在个厕所大的小房子里,吸着下水道的臭气,浑身湿漉漉、惨兮兮的,还不知要遭受什么样的虐待哇!等到了明天,太阳升起的时候,四爷、马黄、小梁、杨坤,他们几个就又涨足了精神,要来收拾可怜的我了。
他们若还有善心,要是这世上还有公道,还有正义的存在,那他们就该快点了结了我,别再让我受折磨。这是我此时唯一的期望……
地下室的房间里没有灯,黑暗变成了唯一的颜色。而在黑色之中,又有深浅不同的东西在簌簌行动着,发出细微的反光。
当楼上传来迪斯科音乐的震动时,我便知道时间到了晚上。咚咚咚的鼓点,沿着楼板的震动原封不动地传到地下室来。又有硬皮鞋或是高跟鞋快速的走动声,都在我的头顶清晰地响动。好长一段时间,这个世界只有这些声音。于是那些吵闹的脚步和碰撞声成了黑暗中的钟摆,我以此来推断现在的时间。
昨天夜里有老鼠啃我的脚趾头。它毛茸茸的,浑身湿漉漉。刚开始,我以为是来了一只黑色的小猫,心中温暖极了,燃起了对生的希望。
而后它便张开尖尖的鼠嘴,露出锋利的上下齿来,痛痛快快地给我狠咬了一口。我当然吓破了胆子,“啊———”地尖叫出声,叫声高昂响亮,音高冲出了颅顶,从热闹的木地板传到了楼上去。舞动的人群们为此安静了几秒。紧接着就有沉重的靴子快速疾跑,听脚步声应该是马黄。从楼上跑了下来,找钥匙,打开门,开灯,狠狠往我脸上揍了两拳,我痛快地吐出了血唾沫,啊啊呻吟个不停。接着他把脏抹布塞到了我的嘴里,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。
当时我的心里还在感激马黄嘞,毕竟他吓走了那只吃人的肥耗子。
但是没过多久,又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脚趾上爬,已经爬到了小腿的位置。它长着细细密密的脚,像是一扇坚硬的羽毛,约有一个巴掌那么大。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蟑螂,但现在我不确定了,它好像越长越大,几乎要盖住了我的小腿。我害怕极了,拼命地扭动,想要甩开它,但是手脚被牢牢束缚,彻底地动弹不得。嘴上也被堵了臭抹布,只能发出嗯嗯,嗯嗯的声响。
它越爬越高,我也不知道它带着什么目的,要到我身体的哪里去。爬到了大腿,我宝贵的裤裆。上衣堆起的衣料让我失去了对它的触觉,看也看不到,这份未知更是可怕得不得了,我不知它会忽然跳到我的脸上,还是别的什么地方。总之,在挠心抓肺的等待之后,它缓慢地从我的左边脖子往上,细细密密的脚,天啊,每一步都让我发痒,神经一阵又一阵地抽紧,不自在得难以忍受。
终于,它爬到了我的脸上,巨大的身子兵分两路,盘踞在了我的腮帮子和右耳。我这才看清楚,是两只紧紧相靠的蚰蜒,它们并列着凌迟我的肉体,当到达了目的地——我的脑袋瓜,就彻底散伙儿。细长而多足的身子,爬过我的鼻子,我的眼睛,我的耳朵,接着就这么不动了。
我耐心地等待几秒,越是不敢喘气,呼吸就越是急促,把那些细密的虫足扰动,在我可人的脸蛋上不停地打滑,推我的鼻子,戳我的眼睛。而后它们找到了一处好地方,生长茂盛草坪的我的脑袋顶。就这么在正上方停下了,安营扎寨,舒舒服服地歇起脚来。我一动也不敢动。朋友们,到了这里,我肿胀的眼球其实已经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了。泪水咸呼呼的,让我的伤口蛰痛,越是痛,我自然就越是不好受。但我真是控制不住了,眼皮肿得厉害,已经两天没有完全地闭上眼,眨眼都难做到。我真怕这之后会瞎了眼,再也看不见这个可恨的人世间。
又等了很久,久到楼上的舞步声已经停止,仅剩下偶尔有之的碎脚步的时候,它们终于一前一后地走开了,爬到了我后脑勺的墙上。我松了口气,又因这低贱的赦免而啜泣不止,难过地不行。同时我还在期待着,期待它们可别再掉下来,走得越远越好。
这就是我被关着时候的生活,每一秒都度日如年,和所有黑暗之中隐没着的,见不得人的怪东西共处。我不明白四爷他们怎么还不把我杀了,把尸体扔进海里,当食人鱼的鱼料。
又过了一天,楼上彻底安静了下来。没有人跳舞,没有迪斯科音乐,连桌球掉落在地上,发出的令人不安的弹跳声也没有了。只有零星的、厚重的脚步声,走动得很急,又乱又慌张。此时